2023年10月18日，以色列总理本杰明·内塔尼亚胡在特拉维夫本-古里安国际机场迎接美国总统约瑟夫·拜登。（图片来源：法新社）

以色列保持着辉煌的战绩：它在1948年、1967年和1973年的常规战争中都赢得了胜利；它在1996年迫使巴勒斯坦解放组织（Palestine Liberation Organization）放弃了武装斗争；它还在2006年的战争中对真主党（Hezbollah）予以沉重打击，使其自此都不敢轻举妄动。以色列军队的强大不只是由于美国的支持，更是因为它自身的一切——从它的思想、组织、训练到领导层和兵员——都使其迄今为止一直是中东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军事力量。

大多数关于加沙战争的讨论都认为以色列最终会取胜。以色列的胜算是如此之高，以色列相对于哈马斯的优势是如此之大，以至于除了以色列赢得战争以外，任何其他结果都是不可想象的。唯一的问题只是打赢战争需要多少时间、多大成本。

但是，加沙战争很有可能将成为以色列建国以来的第一场败仗。如果失败，那么这将会是以色列的一场灾难，也会对美国造成严重损害。正因如此，这一可能性必须被慎重考虑。

以色列军队几乎没有经历过美军自越南战争以来的曲折沉浮和惨淡记录。美军在黎巴嫩、索马里和海地的军事行动没有取得显著胜利，不过这些战役都还只是小规模的。而“9·11”之后美国在伊拉克、阿富汗和叙利亚-伊拉克边境的战争则是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然而经年累月的战斗、数十亿美金的投入和数千美国人的牺牲并没有换来最终胜利。

以色列人也许会争辩说，他们在祖国边境上进行的生死存亡之战与美国在距国土千里之外实施的行动没有可比性。他们说，以色列公众在关乎国家生存的问题上是团结一致的，而相比之下，西方民众对于美军行动的态度则摇摆不定。他们还说，以色列必将获胜，因为它必须获胜。但我们从美国身上得到这样一个教训：即便弱者也可以通过采取正确的战略击退强者。

人们将哈马斯在以色列的野蛮屠杀与“伊斯兰国”（Islamic State）和“基地”组织（al Qaeda）相比较，但这可能会使人们忽视一个真正重要的事实：与其他组织一样，哈马斯对于军事胜利的理解都在于实现长远的政治目标。哈马斯认为胜利不是一年或者五年的事，而是通过数十年的持续斗争增进巴勒斯坦人的团结，加剧以色列受孤立的状态。遵循这样的路线，哈马斯把重重封锁下愤怒的加沙民众聚集在它周围，同时让巴勒斯坦人看到巴勒斯坦权力机构（Palestinian Authority）的政府不过是以色列军事统治下的无能傀儡，从而瓦解这一机构的影响力。与此同时，阿拉伯国家不再考虑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全球南方坚定支持巴勒斯坦事业，欧洲在以色列军队的暴行面前踌躇迟疑，美国国内则就以色列问题爆发争辩，以色列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一直享有的美国两党一致支持难以为继。有传言称地区战争将要爆发，这非常符合哈马斯的利益，因为它在全球范围内引发了这样的争论：与以色列结盟是否意味着要付出高昂成本？以色列是否能通过眼下的战争维持其内部团结并不是哈马斯主要关心的问题。相反，哈马斯的目标是疏远以色列同其国际伙伴的关系，按照哈马斯的设想将以色列变为不受国际社会待见的弃儿。

为了实施这一战略，哈马斯并不需要十分强大；它只需要足够坚定。它不依靠自身的力量来打败以色列，相反，它用以色列数倍于己的实力来击溃以色列自身。以色列的强大实力使其可以杀害巴勒斯坦平民、摧毁巴勒斯坦的基础设施、无视国际社会对其保持克制的呼吁。所有这些都在帮助哈马斯实现其战争目标。

哈马斯知道自己将和以前一样在战场上节节败退。但是，哈马斯在10月7日所取得的不可思议的成功将激励未来几代巴勒斯坦人，日后他们若能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取得哪怕最微小的胜利，也会因此而深感自豪。哈马斯希望夺回耶路撒冷，这一目标就跟犹太人等待弥赛亚降临和基督徒期盼耶稣重返人间一样遥不可及。但是，不论有生之年能否看到目标实现，他们都会朝着它努力奋斗。

以色列寄希望于用最快的速度杀死足够多的哈马斯武装分子，从而取得胜利，而其余的细节问题将留待战争结束之后再作处理。哈马斯的目标则是顽强应击，使僵持态势尽可能地持续。那么，以色列应该怎样做才能确保击败哈马斯？

有两件事情至关重要，而这两者都不完全与军事相关。第一是要重新赢得国际社会的支持。以色列似乎已经把国际舆论的高地拱手让给了一个腐败、暴力、屠杀无辜平民的恐怖组织，这对于以色列极为不利。对于周边国家来说，重新获得国际社会支持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因为大多数的周边国家和以色列一样视哈马斯为仇敌。当以色列开始寻求从加沙撤军时——尽管以色列仍然声称不会撤军，但它需要这样做——它需要与埃及、约旦和沙特阿拉伯等国家共同合作以重建加沙。这些国家要为重建提供物资、资金和治安保护，同时接受任何可能的治理架构。

以色列还需要重振多年以来摇摇欲坠的巴勒斯坦权力机构。虽然上述这些国家没有一个真正愿意奉献于巴勒斯坦事业，但它们都认为以色列漠视阿拉伯人的生命，因此而感到愤怒。它们不愿躲在以色列坦克的后面，也不想为以色列的引火烧身之举开脱。它们不想为加沙负责，但可以在加沙找到自己的一些利益，防止对自身的潜在威胁在那里扎根。以色列应该从现在开始就与这些国家的政府接触。它应该让这些国家感受到自己的声音被倾听，应该让它们相信，如果它们能参与其中，那么重建一个稳定的加沙就是可能实现的，也将服务于它们自身的利益。

第二件事与第一件事相关，那就是以色列需要切断哈马斯同加沙民众的联系，确保一个强有力的哈马斯替代者能在战后团结巴勒斯坦人民。以色列的精确打击有助于此，但从现实来看，替代哈马斯的这一组织或运动还需要能够同时满足巴勒斯坦人对于经济繁荣和民族自决的双重愿望。如果巴勒斯坦人感觉眼前的路除了苦难还是苦难，那么他们中的很多人就会努力让压迫者也同样不好过。归属感、尊严感以及自主性能够极大地鼓舞弱势群体，而如果只有暴力武装团体才能提供通向这些目标的途径，那么它们必然将受到巴勒斯坦人的广泛拥戴。

一个强大的巴勒斯坦组织对于以色列将大有助益，这样一个组织不能只是唯唯诺诺，而是要能不时地对以色列说“不”。马哈茂德·阿巴斯（Mahmoud Abbas）领导下的巴勒斯坦权力机构在这方面失败了，因此阿巴斯的支持率几乎不超过个位数。辛贝特（Shin Bet）前局长阿米·阿亚隆（Ami Ayalon）曾说，巴勒斯坦人需要远胜于当下的政治前景。巴勒斯坦人遭受过各种各样的苦难——巴勒斯坦人对此负有共同的责任——但他们必须能感受到苦难终有尽头。

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Antony Blinken）过去一周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中东努力推动这样一些想法落地，但他似乎并没有取得多少成功。以色列似乎完全沉浸在了战斗状态中。如果以色列的公开声明表征了其真实想法的话，那么它显然还没有仔细想清楚胜利应该是怎么样的，而布林肯也无法改变以色列的想法。

据报道，哈马斯多年来一直在谋划10月7日的行动，它并不确定自己能否成功，但对于以色列会作出什么反应则相当有把握。以色列无法承受输掉战争的后果，但就在其竭力争取胜利的过程中，存在着输的可能。

说  明

作者简介

译者简介

北京大学中东研究评论 第66期

以色列有输的可能

乔恩·奥特曼

北京大学中东研究中心

北京大学卡塔尔国中东研究讲席项目

2023年11月10日

电子邮件：pku_qcmes@vip.sina.com

Peking University Middle East Review: Issue 66

Israel Could Lose

Jon B. Alterman

Center for Middle Eastern Studies, Peking University (CMES-PKU)

State of Qatar Chair Program in Middle Eastern Studies at Peking University (PKU-QCMES)

November 10, 2023

E-mail: pku_qcmes@vip.sina.com

评论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未经授权不得随意使用，侵权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