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利班重新夺取喀布尔政权后，沙特和卡塔尔等海合会国家与阿富汗有着重大利害关系。从“伊斯兰国呼罗珊省”（Islamic State Khorasan Province/ ISKP）等国际恐怖组织可能利用阿富汗安全真空谋取利益，到阿富汗人道主义形势的恶化，阿富汗存在的各种问题对海湾阿拉伯国家构成了直接和间接的安全威胁。

尽管世界范围内还没有国家与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Islamic Emirate of Afghanistan）正式建立外交关系，但海湾阿拉伯国家都在不同程度上谨慎尝试与塔利班政权关系正常化或部分承认塔利班政权。

2021年8月以来，海合会国家都接受了塔利班在阿富汗重新掌权的现实，且今后必须以务实的态度应对阿富汗局势。沙特和卡塔尔都认为阿富汗问题主要是安全和人道主义问题，但两国与阿富汗接洽方式有所不同。在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的领导下，沙特转向更以人道主义为基础的方式，利用其在主要伊斯兰机构中的影响力向阿富汗人民提供援助。大约十年前，卡塔尔也开始在阿富汗问题上发挥更显著的主导作用，尽管其国土面积相对较小，但已经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就。卡塔尔为美国政府和阿富汗塔利班开展和谈搭建平台，促成2020年多哈协定的达成。2021年年中，卡塔尔又帮助成千上万名外国士兵和平民从阿富汗撤离。

沙特对阿富汗政策的演变

尽管沙特历史上曾随局势变化追求不同目标，战略重点不断演变，但安全问题始终是沙特与阿富汗接触的核心议题。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后，沙特介入阿富汗局势，致力于遏制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在大中亚地区扩张影响力。而在2001年9月11日之后，沙特又改变策略，将自身打造为宗教宽容的堡垒，对抗激进的恐怖主义意识形态，如“基地”组织（al-Qaeda）的意识形态。

沙特突然转变对阿富汗的政策，表明其外交政策随着国家战略重点的变化而变化，这最终损害了沙特在阿富汗民众心中的公信力。21世纪10年代初，沙特在阿富汗的声誉跌至历史最低点。由于沙特对阿富汗事务长达数十年的干涉，大多数阿富汗政界人士逐渐不信任沙特并将其从阿富汗政治中边缘化。

2017年，穆罕默德·本·萨勒曼被任命为王储（继承制度的改变也标志着沙特政策的变化），之后沙特恢复了与阿富汗的接触。在阿富汗，沙特采取半公开的反塔利班政策，通过对比塔利班追求的激进伊斯兰和沙特所奉行的“温和伊斯兰”，与前伙伴塔利班保持距离。例如，2017年7月，沙特主办了为期两天的伊斯兰合作组织(Organization of Islamic Cooperation/ OIC)国际会议，旨在推动饱受战争蹂躏的阿富汗实现和平与稳定。来自近40个国家的100多名宗教学者参加了此次会议，并在会议结束时发表声明，谴责尚未获得任何国家正式承认的塔利班所实施的暴力行为。

沙特继续利用其仍然有效的领导权威，通过伊斯兰合作组织和伊斯兰开发银行(Islamic Development Bank/IsDB)等政府间的伊斯兰组织，在海外追求国家利益。沙特不愿意直接与塔利班接触，且与当地缺乏联系，因此通过伊斯兰合作组织和伊斯兰开发银行这两个重要渠道，安全地在阿富汗占有一席之地。2021年8月中旬塔利班重新掌权后，沙特向伊斯兰合作组织和伊斯兰开发银行成员国施压，在推动向阿富汗提供人道主义援助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2022年2月，伊斯兰开发银行批准成立阿富汗人道主义信托基金，向饱受摧残的阿富汗人民提供救济。2022年3月，伊斯兰合作组织任命了一位新的喀布尔办事处总干事；11月中旬，伊斯兰合作组织驻阿富汗新代表处正式揭牌。阿富汗代理外交部长阿米尔·汗·穆塔基（Amir Khan Muttaqi）等塔利班高级别官员以及知名国际组织的代表出席了揭幕仪式。

尽管最近取得了一些成功，但阿富汗仍然唤起了沙特的痛苦回忆。沙特担心与塔利班接触可能会损害其名誉，因此一直小心翼翼地以人道主义目标为导向采取行动，并坚持将行动置于特定制度框架内。沙特对其在伊斯兰合作组织和伊斯兰开发银行中声誉显著的领导作用充满信心，一直寻求通过“幕后领导”的方式来推行其阿富汗政策。

卡塔尔在阿富汗的利基外交

（Niche Diplomacy）

 卡塔尔参与阿富汗事务约有十年时间，在此过程中显著提高了地区和全球范围内的外交声誉。通过向寻求介入阿富汗问题的第三方提供中介服务，卡塔尔从中东权力游戏里的新手转变为引领者。与其他海湾阿拉伯国家相比，卡塔尔的政治包袱要少得多，并把阿富汗问题看作其推行利基外交(译者注：利基外交指一国结合自身特有条件或优势，将外交资源集中在可产生最大收益的特定领域，以拓展外交空间、提升国际影响力、实现本国利益)的跳板。它推动美国与塔利班展开会谈，促成双方2020年在多哈签署和平协定。2021年年中，卡塔尔在撤离行动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帮助空运撤离成千上万名在阿富汗的外国士兵和平民。

然而，长期的外交行动是有附加条件的。卡塔尔现在面临不少与阿富汗相关的问题，而且在一些阿富汗人眼中，卡塔尔的形象不再是中立的第三方。为提升影响力，卡塔尔的首要措施之一是于2013年允许塔利班在多哈开设政治办事处。目前，由于受到联合国签证禁令的影响，以及联合国大会拒绝塔利班政权接管前政府在联合国代表席位的要求，塔利班仍高度依赖驻多哈政治办事处开展外交活动。然而，塔利班也长期同时拉拢不同的合作伙伴并挑拨各方博弈以争取让步，表明其正在探索替代卡塔尔的方案。

2022年12月上旬，阿联酋总统兼阿布扎比酋长穆罕默德·本·扎耶德·阿勒纳哈扬（Mohamed bin Zayed Al Nahyan）与阿富汗代理国防部长毛拉·穆罕默德·雅库布（Mullah Mohammad Yaqoob）在阿布扎比举行会谈，表明塔利班越来越致力于在卡塔尔和巴基斯坦之外寻找更多调解人。最近，一家总部位于阿布扎比的公司三次中标阿富汗主要机场的运营权，表明在过去几个月中，阿联酋在阿富汗发挥了日益显著的作用。经过多年的紧张关系之后，阿联酋和卡塔尔在近期关系有所改善，双方领导人都表示希望缓和而非对抗。在与塔利班安全部门一号人物会晤的第二天，阿联酋总统穆罕默德对卡塔尔进行正式访问，与卡塔尔埃米尔塔米姆·本·贾西姆·阿勒萨尼（Tamim bin Jassim Al Thani）举行会谈，表明阿富汗可以提供条件，推动阿联酋和卡塔尔之间关系的进一步恢复。

卡塔尔的阿富汗政策结果好坏参半。一方面，它极大地帮助卡塔尔巩固其作为地区崛起大国及美国和欧洲可靠伙伴的地位；另一方面，它凸显了阻碍卡塔尔成为地区调解大国的结构性制约因素。在塔利班重掌阿富汗、美国从阿富汗撤军的背景之下，卡塔尔无法迫使塔利班做出实质性的让步。卡塔尔用十年时间在阿富汗积累的良好外交资本能否继续产生效益，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卡塔尔是否有能力保持其全天候调解人的地位。

合作大于竞争

阿富汗为激进意识形态所困扰，及其在中亚腹地所处的战略地理位置意味着它面临的一切问题都会成为地区和国际的关切。从1979年苏联入侵到2001年美国入侵，历史表明阿富汗的武装冲突升级会带来远在阿富汗之外的连锁反应。从外交政策的视角来看，阿富汗困境无法由一个国家独自解决。过去的经验表明，利用阿富汗的安全和政治真空清算旧账已经导致了毁灭性后果，其长期影响至今仍存在。

只要阿富汗仍在塔利班的控制之下，海湾国家就必须决定与塔利班政权接触到何种程度。虽然这个问题没有明确答案，但一种模糊的共识似乎已逐渐形成，即需要与塔利班进行低调互动，以解决安全和人道主义问题。海合会国家应更加密切协调对阿富汗政策，寻找缓解阿富汗人民苦难的可行方案。

事实证明，尽管伊斯兰合作组织和伊斯兰开发银行的援助措施还达不到要求，但二者是将资金安全输送到阿富汗的有效渠道。只要这些努力服务于饱受摧残的阿富汗人民的基本需求，并切实建立在人道主义基础上，国际社会就不应该让海合会国家独自承担向阿富汗提供大量人道主义援助的重任。

说  明

作者简介

译者简介

北京大学中东研究评论 第56期

沙特、卡塔尔与塔利班开展合作，但接洽方式不同

莱昂纳多·雅各布·玛利亚·马祖科

克里斯蒂安·P·亚历山大

北京大学中东研究中心

北京大学卡塔尔国中东研究讲席项目

2023年7月27日

电子邮件：pku_qcmes@vip.sina.com

Peking University Middle East Review: Issue 56

Saudi Arabia and Qatar Are Cooperating with the Taliban. But Their Approaches to Afghanistan Are Different.

Leonardo Jacopo Maria Mazzucco

Kristian P. Alexander

Center for Middle Eastern Studies, Peking University (CMES-PKU)

State of Qatar Chair Program in Middle Eastern Studies at Peking University (PKU-QCMES)

July 27, 2023

E-mail: pku_qcmes@vip.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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